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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00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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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嗖——”

尖利的破空聲響起,聽到的時候就已經迫在眉睫。容遠略一側頭,指間已經夾住了一支長箭。粗制濫造的箭頭有著超越極限的速度和力量,被倏然停止以後箭尾猶在嗡嗡嗡地顫抖,黑色的發絲被破空的風揚起來,又緩緩落在光滑的額頭上。

容遠擡眼,看向面前的一群人。

他漫步走了這麽長時間,打他主意的人不少,但只有這些家夥勇敢地跳出來了。

這是當然的,因為他們是這片區域中最強的團夥。

為首的光頭從隱身處跳了出來。容遠剛才擒住箭支的一手雖然極巧,但速度並不是很快,看上去也並非惹不起的強者。因此他低吼一聲,召喚手下一擁而上!

十秒後……

猶如難民一樣的搶劫者們躺了一地。僥幸躲過一劫的光頭麻溜地跪在地上,毫無障礙地在一張兇神惡煞臉上變換出謙卑的笑容,哀告道:“對不起對不起大人,我們有眼不識泰山,請您饒了我們吧!我們兄弟都上有老下有小,沒有我們,他們也就活不成了啊!作為賠罪,我可以獻上我們兄弟這些年來的一點積蓄……”

光頭一邊叫著,一邊略微調整著身體的姿勢。他眼睛偷偷往上一看,就見容遠的目光從他緊握的右手上掠過,光頭身體一僵,準備好的詞都接不下去了。

對方是怎麽放倒自己一幫兄弟的,光頭即使一直沒有眨過眼,也完全不清楚。他只知道,面前的男人只是輕輕彈了彈手指,十三個並不算弱的夥伴就全都倒下去生死不知,而他能夠幸免,只是因為他的位置比所有人都靠後,見機不妙跪得也更快,所以才能安然無恙,他並不比自己的夥伴們強多少。所以除非偷襲,否則他完全不是他的對手。

但此時,對方已經發現了自己暗藏的小手段,他還有機會嗎?

輕輕的腳步聲漸漸接近,一滴冷汗從光頭的額邊滑下,啪地一聲砸在地上,暈開一片深色的水跡。

這樣的強者……這樣的強者……不在帝都叱咤風雲,怎麽會跑來他們這樣的蠻荒區域?

忽然,想到那從天而降的冰棺,想到之前莫名其妙的昏迷,光頭恨不得狠狠給自己一個耳光。

明知道有冰棺降臨,這種時候不好好躲藏起來,還胡亂蹦跶,不是找死是什麽?他自己死了倒是沒關系,但是……

“站起來吧。”淡淡的聲音從頭頂響起,光頭能感覺到一股冷淡的視線從上方俯視著自己,猶如冰冷的刀懸在頭上。

右手猛地攥緊,光頭神色掙紮著,片刻後,他閉了閉眼睛,緩緩放松手掌,站了起來。

在紅獄星,當敵對雙方強弱懸殊的時候,強者殺死弱者不需要任何理由。而萬一死亡沒有降臨,通常並不是被放過一馬,而是意味著比死亡更可怕的境遇。

但他不敢出手,也不敢逃走。現在的他,還懷著萬分之一僥幸可能,若是沒有自知之明地偷襲,恐怕連萬一的機會也沒有了。

所以他現在的姿勢就非常古怪,右手以放松的姿態緊貼在腿邊,左手則每一根汗毛都緊繃著呈爪狀,一條腿膝蓋微屈腳掌抓地,另一條腿扭轉方向腳尖指向左側,軀幹也呈現一個扭曲的角度,像是要進攻,又像是要逃走,身體卻依然死死地釘在原地。

容遠看出他的恐懼,卻並沒有多說什麽,他懶得解釋自己的動機,更不想做開解別人的心靈導師。如果恐懼能讓覆雜的人際關系變得更簡單一點,他也不介意在這上面再加上一點佐料。

其實像光頭這樣血色濃重的家夥,負功德早已超過了一萬,容遠如果殺死他能夠獲得大量的功德值。但他早已學會不用功德的正負來判斷他人的善惡,正功德者可能是極惡,負功德者也可能是至善,這樣矛盾的存在他過去也曾經碰到過幾個。如果僅僅根據功德數值來決定自己的行為,那樣的他不過是被《功德簿》操縱的傀儡而已。

更何況,容遠也早已摒棄了用殺戮的手段來獲取功德這條捷徑。

在這種地方,搶劫與被搶劫只是生活的一種方式,容遠可以理解。因此他並沒有打算對光頭做什麽,只問道:“你剛才想到了什麽?跟我有關?”

原本容遠只打算震懾一番後就直接離開,但光頭呼吸的急遽變化引起了他的註意。好奇之下,便順口問了一句。

光頭身體抖了一下,後背已經被汗水打濕了一片,他咬了咬牙,慢慢擡起頭,問道:“閣下……難道就是……乘冰棺而降的那位?”

“冰棺?”容遠問:“那是什麽?”

聞言,光頭精神一振,難道面前的並不是那一位?但隨後他肩膀又塌了下去——不管這位是什麽來頭,他都一樣惹不起。

於是,光頭開始老老實實地介紹。

投放到紅獄星的犯人,都是先用藥物使其身體處於冬眠狀態,然後利用棉花糖投放。因為事先按照預計的投放時間計算好了藥物註射的劑量,因此大多數犯人在落地的同時就能蘇醒。但也有一些倒黴的家夥,蘇醒的時間比較晚或者本身實力不濟,就會被蜂擁而上的犯人奪去能夠短暫維生的棉花糖糖絲、衣褲鞋襪、隨身物品、甚至是生命。

但也有一些實力強大、極端危險的犯人,因為其體質強橫,往往具有超越常人的抗藥性,極有可能在運輸中途醒來,不僅會給他人帶來致命的危險,甚至還有逃脫制裁的可能性。對於這類人,就需要用到一種特殊的工具——冰棺。冰棺的特殊材質能使人體包括意識都始終處於凍結狀態,在落地之前其內部的犯人絕對不會蘇醒,但卻有一定幾率的致死性。在落地之後,準確地說是在大氣的作用下,冰棺又會在短時間內迅速揮發,不可能被紅獄星的犯人再次利用。這種只能一次性使用的工具造價卻十分高昂,故而極少使用。

歷史上,乘冰棺降臨到紅獄星的犯人,除了少數一部分在落地之前就變成了屍體以外,其餘的所有人都是名震一時的強者。而這些人,也無一愧於其“窮兇極惡”之名,每個人都曾讓紅獄星血流成河。因此,素來一盤散沙爭鬥不斷的紅獄星眾人第一次建立了一個共識——一旦冰棺出現,不管是哪個勢力、哪個區域的人,都必須放下前嫌、暫停爭鬥,齊心協力鏟除來者。

最近的一次有記錄的冰棺來客,是在三十多年前,據說是一個看似病入膏肓的消瘦老人。那老頭兒幾乎連路都走不動,看起來極弱小,起初所有人都看輕了他,只是因為紅獄星的公約才勉強開始戰鬥,並且輕而易舉地殺死了他。

但沒有人想到那老頭竟然掌握了一種不知名的制造瘟疫的辦法,在他死後,他的身體還在持續地散發著瘟疫病毒,病毒在傳播的過程中還在不斷地傳染變異。等到紅獄星幾個頂層的勢力查清瘟疫來源的時候,紅獄星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人被感染了,並且,在這個資源貧瘠的地方,感染者無藥可醫,如果放任他們繼續行走活動,只能成為新的病毒源,進而毀滅整個紅獄星。

就算這個地方再怎麽令人絕望痛苦,大多數人還是想要活下去的。

於是這一次,屠刀來自夥伴。

看似最“弱小”的冰棺來客,最終造成了紅獄星有史以來最慘痛也規模最大的一次死亡。縱然紅獄星的人口密度很低,病毒傳染的效率並沒有達到極限,但當事件徹底結束後,紅獄星還是幾乎被清空了一半。自那以後,再沒有人敢於輕視先民的警告,每當有冰棺降臨的時候,整個星球總是要動員起最強的力量戰鬥,趁來者在最弱小的狀態將其斬殺。於是這幾十年中,雖然每隔三五年就有冰棺的消息,但再也沒有出現過大規模的傷亡。

光頭一邊說,一邊偷偷打量著容遠的臉色。但從那張連眼神都沒有絲毫波動的臉上,他實在看不出什麽來。

實際上,紅獄星雖然有這樣全星球誓死共抗冰棺中人的公約,但對於光頭這樣在偏遠地區掙紮求存的流浪團體來說,可並沒有那種慷慨赴死的情懷。每一次冰棺出現時主動挑起戰鬥的都是星球上的幾個大勢力,以及一些被迫裹挾進去的中小勢力,光頭等人總是有多遠就躲多遠,沒有什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。

故而此時,盡管他心中十分懷疑容遠就是冰棺中的那一位,但依然恭恭敬敬的,有問必答,不敢有絲毫欺騙和隱瞞。因為他有種感覺,如果自己撒謊的話,面前的這人會立刻察覺,到時候,他的下場恐怕就不怎麽妙了。

光頭對自己剛才沖動之下的問話很後悔,他竭力裝作根本不認為容遠與冰棺有關系的模樣,話語中更是不著痕跡地為容遠撇清,豈知容遠卻根本不配合。只見他摸了摸下巴,若有所思地道:“原來那東西叫做冰棺……催眠效果倒真是不錯,我竟然也中招了。”

光頭恨不得戳聾了自己的耳朵。

——大哥,我剛才這麽多話都白說了嗎?都告訴你冰棺中人會被整個星球群起而攻之的,你這麽急著承認自己的身份幹嘛?

這時,面前的男人似乎才發現自己的錯誤,輕聲道:“啊,說漏嘴了。”他轉頭微笑著問:“吶,你會出賣我嗎?”

陡然間,光頭渾身發寒,激靈靈打了個冷戰。

他突然發現,比起面無表情的嚴肅模樣,面前這人微笑的樣子更讓他恐懼。

“不……不會……”光頭結結巴巴地說,牙齒間發出嗒嗒嗒的撞擊聲。

“那就好。”容遠收起笑容,問:“我是容遠,你叫什麽名字?”

“我叫……黑風。”光頭道。

“黑風?”容遠有點驚訝,“外號?”

蘭蒂亞帝國的起名規律跟過去的地球祖國十分相似,但像黑風這樣的名字也是少見。

“……不,就是本名。”光頭道。

“噢。”容遠點點頭,也不怎麽在意,接著道:“我初來乍到,麻煩你給我當個向導吧。”他的口氣輕描淡寫,似乎在說“麻煩你給我指個路吧”——好像這件事一點也不為難似的。

“啊?”光頭黑風瞪大了眼睛。他們雖然是蟲子一般的存在向來不被那些大勢力放在眼中,但如果被人發現他們與冰棺中人有所聯系,那麽碾碎他們也是絕對沒商量。

容遠問:“怎麽?有問題?”

“不,沒有……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。”黑風牙疼地道。不用擔心以後會怎麽樣,只要此時搖一下頭,他大概就沒有“以後”了。

實際上他也明白,容遠並不是需要一個向導,而是為了避免像他這樣知道他身份的人隨便亂說,給他帶來麻煩。說漏嘴什麽的只是個玩笑,他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份,是因為即使不說,光頭等人也不難猜到他的來歷。親口證實他的猜想,反而能讓黑風更加敬畏,不敢輕舉妄動。

這時他也發現自己之前因為不了解情況犯了一個錯誤——以他顯露出來的能力,米亞和米東兩人,恐怕也不難猜出他的身份,這點在將來或許會成為一個變數。

不過,要說容遠有多麽擔心,那也是不可能的。他只是討厭麻煩,並不是畏懼麻煩。

“那就好。”容遠放下這些思慮,對黑風道:“去把你的人叫起來吧。”

“他們沒死?”黑風下意識地反問道。

容遠斜了他一眼,沒有回答。

黑風又驚又喜,跑過去一看,發現自己的夥伴們果然都還活著,“啪啪啪”幾個巴掌下去就都醒了,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,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,好似都只是睡了一覺。

“老大,怎麽了?”一個面龐稚嫩的少年揉著通紅的臉,茫然問道。

黑風哈哈大笑,心中對容遠的芥蒂和仇恨一掃而空,甚至有些感激。

——先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,這正是不久之前他用在米亞身上的手段。如今輪到他自己,卻也是毫無懸念地掉進坑裏。

只因為黑風心裏十分清楚,在這樣的強者面前,他們這些有眼無珠之人是真正的命如草芥。更何況自己知道了他的身份,此時殺人滅口才是最簡單也最普遍的選擇,因而容遠願意放過他們,黑風自然十分感激。

他也並不打算把容遠是隨冰棺而降的事告訴自己的夥伴,這種事情,知道的越多,死得也就越快。萬一將來容遠改變了主意,他希望被殺的只有自己,而其他人可以幸存。

而另一邊,容遠看著天空。紅獄星因為在星河中的位置十分偏遠,即使是萬裏無雲的夜晚,夜空中也看不到多少星星。但他的目光卻仿佛穿越了無數光年的距離,看到了蘭蒂亞帝國那顆耀眼奪目的帝都星。

“冰棺……”容遠喃喃自語,“賽琳達,你想要我死嗎?還是說……你根本就不希望我死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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